1.回首往事,若我能在某一刻弄清未来会发生什么,我总想知道自己到底会不会有孩子。
2017年12月31日,一年的最后一天,别人都准备开开心心地迎接新年了,我却愁眉不展、犹豫着要不要把怀孕的消息告诉我先生。
不想怀孕,不想生产,不想被一个孩子牵绊住本来自由自在的脚步和灵魂,再加上我先生是名军人,我们一直异地生活,对于家庭责任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,所以我们早有约定:近五年内完全不考虑孩子的事情,五年后看情况再说,不排除丁克的可能。
而且,我们一直是这样执行的,但是,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。计划之外的怀孕对女性来说就是一场灾难,因为这仿佛要把你的欲望赤裸裸的展示给别人看,总有种莫名的羞耻感。
看着验孕棒上两条杠,脑海一片混乱,颤抖着双手给先生发视频,他的面孔一出现在手机屏幕里,我便抑制不住开始嚎啕大哭。懊恼、愤怒、委屈,无边无尽的羞耻感,进退维谷无法选择的艰难……所有的所有,都变为了无法止住的泪水。
等我哭完终于平静下来,我先生说:生吧。其实我一直很期待当爸爸。”这句话让我30岁的人生一下子就变得沉重起来。
生或者不生,这是个问题。
虽然讨厌小孩,虽然完全不想进入育儿生活,虽然还有很多的个人规划和梦想,但是,我又完全不能接受堕胎,觉的那是件非常残忍的事情。
其实这也是我哭的如此绝望的原因之一,因为我知道自己一定会生下这个孩子的。
心理上的不情愿,现实中的别无选择,两种矛盾撕扯着我,让我产生了一种绝望的无助感。
2.说到育儿生活,现代家庭首先要考虑的便是——由谁来主力带孩子?
之所以说主力”,是因为不论由谁来带孩子,母亲都是必不可缺的一员。
由于职业的特殊性,我先生肯定是不能专职带孩子的,那么我呢?似乎也不行。一是我风风火火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做全职妈妈,二是家里的经济状况也不允许我不工作、没收入。
我先生原本的打算是让他父母到我所在的城市帮我们照顾宝宝,之所以有这样的考虑主要基于三个原因:
1.我爸爸去世的早,而我妈妈身体很差,勉强能照顾自己就不错了,带孩子完全不现实;
2.因为我们是异地他不在我身边,有了孩子后,总觉得有亲人在身边帮衬心里才踏实;
3.我公婆一直在老家务农,农活劳累、生活拮据,我先生想趁着这个机会让他们脱离土地。
然而,理想很丰满,现实却很骨感。
我怀孕四个多月的时候公婆来到了我的城市,我先生的意思是让他们提前来适应一下城市生活。本来一切都还算顺利,除了那么一丁点儿两代差异、婆媳隔膜和城市与农村的分歧外,我们相处的堪称完美。
哪成想等我真的生了宝宝,他们在度过了七天的带孙女”的生活后,突然觉悟到这根本不是我们想要的老年生活”,就急匆匆地跑回老家去了。
公婆猝不及防的离开,让我和先生都很茫然,彼时的我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还很虚弱,宝宝嗷嗷待哺,先生又马上要返回部队,我的生活一下子就从迎接新生命”的欢天喜地,转变为了新生命的到来”使我心力交瘁。
怎么办?怎么办?怎么办?
无数次地问我先生,也问我自己,始终找不到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,这时候异常的沮丧和恼火,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都完蛋了。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:是电视不好看,还是手机不好玩,为什么要生一个孩子?
3.我这人没啥优点,但是因为从小便生活艰辛,所以,我的性格非常坚韧。我一直觉得没什么能真正把我打倒,除非我自己先认输了。
公婆走后,我愤怒、抱怨了几天,但当我意识到真的没人能帮我、发脾气也解决不了问题的时候,突然冷静了下来。我知道我必须解决这个问题,我的宝宝需要我!”
摆在新手妈妈面前的无非两条路:要么自己做全职妈妈,要么努力赚钱请一个靠谱的保姆。
我真的非常纠结,想了又想,依然觉得:我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全职妈妈!
虽说没有天生的母亲,每个人都是慢慢学习怎样做一个合格的妈妈的”,但我深切地了解自己的性格:我热爱自由,我喜欢自己的事业,我无法平静地面对自己停滞不前这件事情。
而且,我一直坚信女性不应该被婚姻和孩子束缚住。如果让我整天守着一个孩子,每天四目相对伺候她吃喝拉撒睡,也许我会抑郁、会发疯,这对我对孩子都不好。
所以,我们需要一个保姆。
但是,让我和一个陌生人同吃同住,还要把刚出生的宝宝交到她的手上,我实在不能放心。再看看那些保姆虐待婴儿的新闻,画面残忍到让人揪心,面对这些,我想没有一个妈妈能心大到安慰自己:我一定会遇到一个好保姆的。
思来想去,我突然想到既然陌生人不可靠,那就找认识的人吧。QQ、微信、手机通讯簿挨个翻了一遍,又咨询了很多人的意见,最后我把目标锁定在了我的亲戚范围内。
家里孩子太小的不行,因为老家太远了,不可能有人愿意抛家弃子”的来帮我照顾小孩;完全没离开过老家的不行,因为城市和农村差异太大,从没离开过农村的人很难适应城市生活;性格不踏实、爱计较的人不行,因为带孩子是件很辛苦的事情,没有好的性格和耐心,带不出来一个健康的好宝宝……
这样算来算去,几乎没几个人能胜任”这份工作了,但我还是请我老妈出面去问了下觉得合适的亲戚,最后,让我欣喜的是我姑姑觉得我太不容易,她愿意来帮我们一把。
本着亲兄弟明算账”的原则,我和姑姑事先谈好了各方面的条件和约定。2018年10月13日,在宝宝出生后的第36天,我姑姑和姑父来到了我所在的城市,而我先生两天后便返回了部队。
4.按照事先谈好的条件,我除了要每个月付我姑姑工资外,还要承担他们夫妻二人的日常开销,虽然他们都很节俭,但毕竟现在生活成本太高了,考虑到经济状况,产后第45天我便返回了工作岗位。
我和亲戚合伙开了一家跨境网店,也算是小小的创业吧,初期阶段为了控制成本没有请工人,所有的事情都要亲力亲为。
记不得多少个夜晚,宝宝睡了,我再起身回到办公室工作,开发新产品、优化产品详情、回复顾客信息……一面应付工作的压力,一面担心家里的宝宝。
可能是真的太累了,也可能是产后心里脆弱,无数次边干活边流泪,心里想着: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只有我过得这么苦逼?
宝宝出生后的六个月是最难熬的一段时光,一方面身体和心理都很脆弱,一方面完全无法适应身份的巨大转变,本来笃定的未来变得越来越模糊,总有种冷风阵阵凉意起”的感觉。
白天工作,晚上照顾宝宝,得不到充分的休息,心理上也非常焦虑,现在回想起来仍然满腹心酸,真不知道自己是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。
产后一个人偷偷哭了无数次,有时候是因为太累了,有时候是因为心里压抑,更多的时候是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一次深夜,宝宝不肯睡觉,抱在怀里哄睡了好久才睡着,但是一放下就醒,如此反复了四五次,我不敢再放下了,只好一动不动地抱着她,只期盼睡吧,睡吧,我亲爱的宝贝”。
慢慢地身上披着的大衣滑下去了,因为不敢动弹,我就那样穿着单薄的睡衣抱着宝宝坐了一个多小时。
12月的深冬,南方没有暖气,我也没开空调,寒意直达心头,冻得我上下牙打颤。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,冰凉的泪水仿佛在脸上结了一层薄冰。
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我真的感受不到新生命带给我的乐趣,我只觉得疲惫、烦躁、焦虑,甚至对整个生活、生命都产生了怀疑。
一度抑郁到要和先生离婚的地步,觉得我今天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他带来的。
5.孩子出生后,他/她母亲和父亲的生活轨迹便不同了;两人之前地位基本平等,如今却处在了某种彻底敌对的关系之中。
但是无论多么艰难,我从来没想过放弃工作,因为全职带孩子对我来说不是减轻了劳累程度,而是加重了一层束缚,有的时候我喜欢工作多过带孩子。
育儿生活突然使我明白了:我并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坚强,我不是坚不可摧的女强人,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我的承受能力都非常有限。
我开始试着去寻找育儿和事业的平衡点。
创业的初衷本来是想大干一场,有了宝宝,我依然明白事业的重要性,但与此同时我也告诫自己:一定不能忽略对宝宝的陪伴。
毕竟,我先生已经不能陪伴她了,如果我再忙于工作,对孩子来说就太残忍了。
抚养一个孩子当然需要必需的经济条件,但是如果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赚钱上,那养育下一代又有什么意义呢?
我开始放缓工作的节奏,结合家庭开销我把自己的收入目标定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,不过多的给自己施加压力。
除此以外,每天制作简单的工作计划,定时定点完成当天的任务,绝不拖拉,剩下的时间全心全意陪伴宝宝,努力培养她好的生活习惯。
此时,我非常感谢自己当初没有因为怀孕生子的艰难就放弃了自己的事业,因为算是半自由职业,白天我也可以把宝宝带到办公室,集中精力完成必备的工作后,我还可以翘班”带女儿去公园、游乐场、早教学校等一切她喜欢的地方。
宝宝四个多月的时候开始和我有很多的互动了,比如,用手握住我的手指入睡;有趣的事情能让她咯咯咯”地笑出声来;有意无意中做出特别可爱或者调皮的表情……
而我似乎比别人慢半拍的母爱,此时也喷薄而出,我不再把陪伴她、照顾她当成一种任务或者本能,而是开始真真正正地享受一个新生命给我带来的种种欣喜、感动、悸动和欢乐。
母爱竟然如此深沉且不可理喻,想到她,有时候会不自觉地嘴角上扬,有时候又会突然泪湿眼眶,我从来没想过我会那样发自内心的去爱一个人,恨不得付出我的生命去诉说我多么爱你。
6生了孩子,我更能理解女性的艰辛和伟大了。
也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,因怀孕生子所带来的委屈、苦痛、挣扎,千百次的追问以及自我怀疑,你的朋友、亲戚、家人,包括你的先生都不会真正理解。
所以,每一个女性成为母亲的过程都是孤独且孤立无援的。
普遍的价值观里总在歌颂母亲的伟大,仿佛每个女性天生就应该且有能力称为一个合格的母亲,却鲜少有人提及一个女性从独立个体成为母亲的过程会有多么艰辛”。
没有人天生就适合做什么,新技能的养成从无从下手”到驾轻就熟”,都需要无数时间的累积和技术的磨练,育儿技能同样如此。
对女性来说,成为母亲的初期是非常艰难的一段时光,希望大家在歌颂母亲和母爱伟大的同时,也能切身实际地去替那些成为母亲的女性做些什么。
比如,请大家对产后妈妈能宽容一些,不要盯着她们发胖的身材看个不休;长辈在提供育儿经验的同时,能尊重一下新时代母亲的育儿想法,而不是一句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”就把她们打发了;最重要的是新手妈妈的先生们,请一同承担育儿任务,而不是理所应当地认为一切都是母亲的责任……
最后我想说的是:虽然孩子真的给我带来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感动和欢乐,但我一直坚定地认为生孩子并不是女性必须要做的事情,更不要将之与女性的人生价值强行捆绑。”
不管生不生孩子,只要你认真对待自己的人生,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价值。
另一方面是,如果你选择了孕育一个新的生命,那么一定要对他/她负责,孩子并不是你生命的延续,他们是完全独立的个体。不要把孩子培养成另一个你,更不要因为生了孩子,就丢掉了原来的自己。